在日本做產品或專案管理一職不乏有各色的面試機會主動對你招手:特別是透過仲介公司。不像台灣,大部分的公司只獵十年以上高階人才。在這裡,透過仲介轉職是一件滿稀鬆平常的事。
替外商或是跨國日企物色 IT人才的獵人頭公司 (英文是headhunting,比「人力仲介」聽起來刺激一點),通常招聘很多說英語的顧問來「懸賞」各色轉職挑戰:有可能是它類似不動產仲介,門檻不高;也有可能因為它的生態需要英文人才,總覺得每個我遇到的仲介先生小姐,都是非常洋的外國人。
2019八月,我收到一封來自姓我念不出來的 Bourgeois先生的來信,問我是否有興趣面試一間中國商跨國企業ByteDance 的產品管理一職。
ByteDance是什麼公司?我快速上網查了一下,原來是時下最有名,讓Facebook嚇到的一間專門提供比我年輕時多歲的年輕人上傳30秒幽默的影片的TikTok 的母公司。
Tiktok 很有名嗎?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所以身為產品人,我立馬下載這個app 來玩了一下⋯⋯
發現我真的不是他們的目標族群。
過度雜亂的排列、過度美化的效果、過度簡化的版面設計,還有一看就會頭暈的LOGO如下:
真的是給了我一個不甚佳的第一印象。不過我還是試著做了我人生的第一段自拍短片。
這app有個魔力,就是讓你自拍的時候充滿自信,想要表現最舞台的自己,我也不例外。
當我拍完短片,選了一個騷包,讓我看起來很像台灣瑪丹娜的濾鏡模式,搔首弄姿拍下了第一步影片卻沒有上傳的的幾個小時後,我與朋友用iPad視訊,
赫然驚覺自己根本不是瑪丹娜,是個面色慘澹平民。驚覺魔法以全失,我差點墜入失望懸崖。
短短用了半小時Tiktok 就讓我感到又驚喜又失望了,繼續玩下去豈不完全被控制,走不出童話仙境?
所以我決定我還是準備面試就好,反正他們不是Google,絕對不會出「你覺得可以怎麼加強敝司產品。」這一題。
不過若是我能成為一個八億人口都在用的軟體的主導者之一,那該多好?
加上該公司的日本分部在LINE 總部旁邊。
面試,何樂不為?
面試經過
某天平日五點左右,我從位於山手線新宿站旁兩分鐘的公司大樓,起身前往位於新宿西口的Bytedance 日本總部。我心想,西口,應該十分鐘內可以走到吧,既然都是在新宿?
走著走著,加上找路的時間,不知不覺默默經過了二十分鐘。走到我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我終於抵達了Bytedance大樓門口!這就讓我想起有一次我跟朋友約在『新宿南口』,而我在20分前從新宿西口出來,完全不知如何走到西口的情況下,加上日文不好,問路也一知半解,居然還遲到了!
總之不致汗流浹背,但以全身熱的我的終於到的Bytedance 辦公室門口,準備要按電鈴等待相關人員招呼我入門。
有趣的是,我找不到門鈴…櫃檯人員也明顯早已下班。
又過了不知所措的五到十分鐘後,我詢問一位從大門走出來休息的員工是否知道我要怎麼報到,才好不容易跟一位韓國的HR碰頭。他招呼我會議室,一開口便以流利的日文對我說:
「不好意思,面試官忘記與你有約了。」
驚訝之餘,他繼續說明,表示他會是第一關,之後才會進入第二關,並且以日文問我各式各樣關於我的工作資歷:我做了什麼產品,我主要負責哪一塊,為什麼想試試這間公司⋯⋯等等面試必問的問題。
半小時左右後,他可能不是很理解我的日文,就說他也可以說英文(他還會一點中文,發音之標準,讓我覺得這人肯定會是演藝界模仿新秀。)於是我用英文向他解釋為何我想離開公司,為何我想試試bytedance,等等。
一瞬間,短針從六走到八。沒想到這一關跟人資的面試,竟然需要兩小時。
八點左右,開朗的韓國人資用他似乎非常熟悉的陽光笑容跟我道謝,謝謝我抽空跟他聊了這麼多,在離開前,順道帶我去看看公司的環境(很好,但沒有LINE好,LINE毫無疑問是辦公室設計中的佼佼者。),一邊說明現在日本分公司約有兩百多人,預計繼續擴增,並且有意無意跟我提到Bytedance是一間很大方的公司,我想他應該是暗示他薪水非常優渥。
一週後,我又再度來到同樣的辦公室,再度走了快要兩公里迂迴的地下通道來到bytedance門口,準備要跟放我鴿子的那位招聘面試官進行第一次的面試-不過是第二個關卡。
你還好嗎…?
Bytedance這次改進了招呼我的流程,有交代櫃檯人員接待我。不過我還是等了十分鐘以上。隨後,我就被帶到一間不一樣的會議室,位於櫃檯的後方,一個類似休息區的空間。一張木色圓桌,三張咖啡椅。並不是會議室常見的長方形淺灰色辦公桌配上人體工學椅的擺設。
我終於看到招聘面試官了!身形瘦小的那種,似乎不是很幽默但是也不會難相處的人。
他一開始先以流利的商業日文跟我打招呼(日文:「挨拶」(「愛依撒資」),便問我習慣用英文或是日文面試。雖然我想說「中文」,但還是說了英文比較好。
於是他開始用一個說日文時絕對不會有的態度跟語調跟我進行面試。
語言真的會改變一個人說話的語氣跟態度,特別是同一個人先說了日文, 再以英文溝通時這樣無縫接軌的轉換, 讓我再次確信說英文比較陽光, 說日文比較沈重這也許是先入為主或是刻板印象帶來的感受。
他是Google Japan . Youtube 的創始員工之一,在Google日本 約有七年的時間。
他說因為日本谷歌隨著時間流逝,分工越來越細,工作越來越單調,使他萌生了想要轉換工作的念頭。他想,他熬過了在日本電通公司(就是那間某女員工自殺後留下遺書說工作壓力太大,以致日本政府開始採取超時工作四十小時得上報的機制的「有名」廣告)的時間,也在美商的谷歌工作過,若是他能夠順利熬過在中國公司工作的話,那他的未來應該可以更無往不利吧!
他兩年前轉職到Bytedance。
在我們一個小時的談話過程中,我只能說,面試官真的非常恍神。當他重複我說的話,問我是不是這個意思的時候,我記得我每一次都說:「恩~有點不一樣,我的意思是…」到一個極端的程度是,我在回答某一個問題之後突然問他:
「你還好嗎⋯⋯?你感覺非常疲累?」
面試官看起來黑眼圈重重,無法專注,但卻告訴我他還好,說他常常往返北京總部,但是「還好,我精神還好,你說的我都懂。」
但是我的解讀是,他昨天應該處理事情到11點,明天又要飛北京,來跟我面試之前開了五個會冗長的會議。
我們就這樣「文不對題」、恍恍惚惚的度過了一小時又多一點的面試。
結束後我在內心發給他一張好人卡,卻開始神遊,想像我在這裡工作到無法專心回話的那個場面。
他是一個很認真工作,也感覺沒有什麼心眼的面試官。但是我們之間的頻率對不起來:我開玩笑的時候他沒笑,他似乎在開玩笑的時候,我卻不知道我該不該笑-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跟Amazon Japan一樣,他們的開發團隊並非在日本,而是在總部,所以在日本的PM並沒有與開發團隊直接溝通的責任或權利,而是必須列出日本的各樣需求,依照優先順序,列出投資回報率,讓中國總部決定哪些該投資,哪些需暫緩。
幾天後,這位我問他在面試踰矩問他「還好嗎?」的面試官卻給了我很好的評價,透過名字念不出來的獵人頭跟我說恭喜,接下來會安排一個時間讓我跟中國總部的主管面試,再來就可以決定是會得到錄取通知了。
不知名的程咬金
一週半後,我收到了獵人頭來的回信,關於第三次面試:
’I am so sorry, but the manager had to make a decision quickly concerning another candidate who had gone through more interviews, and was getting another offer. They moved quickly to offer stage with him/her, and told me on Wednesday that they would not be able to proceed with you for the moment, but would be happy to consider you for next openings.‘
所以我就這樣被排在waitlist 清單上。突然所有進展嘎然而止。
照理說我應該要失落的,照理說應該要開始說長道短這間公司怎麼這樣的;但我內心異常平靜。
很可能我真的不適合在那一個職位,很可能我也不適合在中國公司上班-高薪但是需要獻上自己的肝。
很可能我也沒有很想要賣命於Bytedance,而他們默默感受出來了?
我感謝耶穌,在心中抖落那些如灰塵般,各式負面情緒的種子,不讓它們發芽,繼續在LINE等待給我的下一次機會。
後記
在跟ByteDance面試的過程中,我同事剛好約我們去Bytedance那棟樓吃飯。讓我不自覺把這個巧合當作印證,覺得自己很有可以會在中國公司裡面發光發熱。當一切塵埃落幕後,我思忖是否自己過度聯想了所有巧合,以為這就是命中注定?但是是否有可能很多的巧合真的是命中注定?那又要怎麼去辨別什麼是「沒什麼」,什麼是神在跟你說「悄悄話」。
我沒有很清楚的結論。但是我想,如果有巧合,內心又有一股沒有原因,持續不間斷的肯定,那應該就是對的路了!
這次我有巧合,但我心裡也有的懷疑與不安。
不走到最後,不會知道一件事到底是命中注定,還是它只是生命中的插曲。
無論如何,我不後悔我所付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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